《蝸居》裡的幾代人

近日忙、忙、忙，身心疲累，長假期決定留在家，足不出戶「煲劇」。這是阿貓第二次看《蝸居》，比去年斷斷續續在網上看更過癮，更多思考，故事裡的幾代人極具代表性，反映繁華都市背後的真象。


第二回看完《蝸居》，有更大意願看原著。電視劇（尤其國內出品）普遍隱藏某種既定目的，很想知道原作者未被「删改」的意境。內地古裝歷史長劇，水平甚高，時裝劇卻流於樣版化，《蝸居》以平實手法取勝，蜻蜓點水式展露燈紅酒綠的江州市背後種種陰暗處。

劇集最精彩莫過於經常出現的「旁白」。有時像局外人，冷眼旁觀發出無能為力的慨嘆。有時像觀眾，同病相憐地附和。有時像故事主人翁，輕輕說出隱藏的心底話。有時像命運之神，恥笑世人愚昧與自作聰明。每次「旁白」出場，阿貓都會精神抖擻，細味箇中含意，得益良多。

雖然故事發生在內地江州市，幾位人物的際遇，阿貓卻深有共鳴。香港何嘗不是這樣走過來，被時代巨輪推動着，巨輪下蟻民的經歷都是大同小異。到處楊梅一樣花，太陽底下無新事。

20後生人（李家老奶奶），最牛的釘子戶。

老奶奶出身翰林世家，受過良好教育，嫁與富家子弟，曾經擁有整條街的房子。後來，半條街被丈夫的鴉片煙癮敗了，半條街被戰亂與新中國沒埋了。最後，只剩下十數米破房，與低學歷兒媳同住。

由富入儉難，她捱過了，從此不怕苦日子，骨子裡仍蘊藏上等人的氣派。守了大半輩子的破房面臨清拆，家族翻身有望，她為窮苦兒孫盡最後努力，誓要做最牛的釘子戶，爭取以十數米破房換取過百米豪宅。

老人家八十高齡卻頭腦精明，洞悉世情，說話精簡有力，不慌不忙對抗發展商。她出現的環節精彩絕倫，令人拍案叫絕。漫長的人生歴練成為她對抗強權的原動力與智慧，能分辨“錢味”與“權味”，懂得“小恩小惠”背後多是吃大虧。人老精，鬼老靈，日子有功，薑的確是越老越辣。

40後生人（女主人翁的母親郭媽媽），退休小學老師。

生命的軌跡令她明白世情，學生不比孔子少，卻無法抵禦時代洪流對女兒的「啟蒙」。她甘於平凡日子，安份守在老家（蘇州小鎮）崗位上，倆個女兒卻要在大城市落戶生根。

她有精明的思維，瞭解女兒行為背後的成因，卻無力抗衡繁華物質對小女兒的衝擊，只能無奈地說：“男孩要窮着養，女孩要富着養。自己錯在不富有，女兒才會越走越遠。”她唯有把家門常開，讓女兒有家可歸。

郭媽媽是典型上一代草根階層的父母，身教與言教並重，只盼望兒女健健康康、平平安安。由於生活不富裕，無法為子女籌謀發展機會，眼看女兒辛苦經營前途，能做的並不多，除了憂心忡忡。

60後生人（蘇淳與宋思明），兩種選擇，兩樣結果。

蘇淳與宋思明，前者是姐姐郭海萍的丈夫，後者是妹妹郭海藻的情夫。倆人同在農村小鎮成長，選擇到江州市尋機會。後者憑着才智與機遇，花了二十年，四十二歲登上江州市市長秘書之位，官小權大。前者是機器技術人員，踏踏實實，大智若愚，平凡是福。

二十年的奮鬥，宋思明清楚明白「發怒」是無知之徒與高位者的特權，他深藏不露，永遠笑臉迎人，謹思謹言。他貪財卻不外露，連不合身分的衣飾都拒絕黏身，對內對外必恭必敬，完完全全是一個「大奸似忠」的有權有能之士。

反觀蘇淳，徹頭徹尾淳厚型小人物，智慧無法與宋思明相提並論，但蘇淳的魅力在於「自懂」，他清楚明白自己的需要，堅持守護自己的價值觀，這種智慧是近代城市人最缺的東西。


倆位60後，正好代表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觀。蘇淳代表着知足常樂，宋思明代表着永無止境的慾望追求，兩種價值觀換來南轅北轍的結果。種瓜得瓜，種豆得豆，沒必要怨天尤人。

70後生人（郭海萍），在傳統與新思維中爭扎。

郭海萍遺傳着母親純粹簡樸的人生觀，卻耳濡目染時代洪流衍生的新思維。她抱怨社會的不公義，懷疑自己的堅持有否價值。不過，她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，有得必有失。她會坦誠面對自己，正確衡量「機會成本」，作出適合自己的決定。

郭海萍是理智的現代人，懂得自省，有慾望卻不貪婪。她會努力實現夢想，她正是妹妹郭海藻向宋思明細訴的寓言故事裡的蝸牛。蝸牛不像毛蟲可化蝶，有天來保護。蝸牛不像蚯蚓可鑽洞，有地來保護。蝸牛只用自己的殼保護自己，只靠自己。

80後生人（郭海藻與小貝），現實與夢幻的相遇。

小貝是郭海藻大學畢業後工作認識的男朋友，相交相知，過着同居生活。小貝思想年齡比真實年齡大，成熟踏實。他瞭解現實的殘酷，明白老板不是慈善家，他必須努力工作換取酬勞。他克勤克儉，悉心計劃將來，給女友一個家。

海藻是典型的80後，成長背境雖不富裕，卻不愁穿、不愁吃。在家有父母照顧，在外有姐姐與男友幫忙。名牌大學畢業，卻要面對競爭激烈的人力市場。日以繼夜的工作令她煩厭，她質疑人為甚麼要工作，她渴望每周工作兩天，休息五天，有時間做自己愛做的事。

海藻不是物質奴隸，卻無法抵禦不用問價購物時，售貨員呈現的嘴臉，為她帶來的優越感與虛榮。宋思明正正可以滿足她的慾望，促使她放棄辛勤，選擇變成蝴蝶，靠「天」生活。

90後生人（宋思明女兒婷婷），比80後更現實的羣組。

婷婷清楚明白自己的家庭背景，父親隱藏的權力可以令自己萬事亨通，而父親的官位卻不能明目張膽顯示家財與權勢，她唯有忍耐喧示小霸王本色。婷婷是懂事的一代，當她唸書唸至筋疲力竭時，她會對母親抱怨，自己為何要用功苦讀考名校，父母是有辦法卻不敢用而矣。

婷婷瞭解父母的實況，勸母親不要為了父親的外遇而離婚，不符合經濟效益，無謂自討苦吃。婷婷遺傳着父母精明過頭的能力，不知父母當災受劫後，她的前路會怎樣走下去。

《蝸居》的拍攝技巧當然比不上日韓作品，卻平實動人，對白充滿睿智，發人深省。香港80前看它不會陌生，香港70~80年代的電視劇同樣是寫實淳樸，反映社會事象。80後看它應該更有親切感，互聯網瓦解了世界圍墙，大都會的人生百態越見相近。阿貓認識的80、90後跟海藻、小貝與婷婷沒有兩樣。

《蝸居》可以給香港觀眾一個瞭解內地人的機會，透過人物的經歷，反思自己生活，不無得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