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0後的他

認識張志國，是剛搬到新家的第二天，算是不打不相識。阿國是典型的90後後，少爺仔脾氣大得不得了，公然在升降機裡喝罵外傭。我看不過眼，指責他，“你幾歲，還要人幫忙拿書包。要紙巾呻鼻涕，就自己去拿，姐姐不是你的奴隸。”

見我來勢洶洶，他不敢作聲，狠狠白我一眼。用力奪走外傭急忙由書包取出的紙巾，拼了命似的，把紙巾包裝袋的封口撕爛。我看在眼裡，心在偷笑，小家伙，欺善怕惡，今天必定要讓你見識甚麽是惡人。

“不服氣？說說你的理由，外傭是幫忙你的人，為何要受你氣？爸爸媽媽是這樣教你的嗎？老師又是這樣教你的嗎？你讀哪間學校？我要問問你的老師。你住哪裡？我要問問你的父母。”我故意板起面孔，一連串地問。

他應該患上傷風，鼻子本來經已通紅，我的威逼，使他氣得面頰泛紅。對他而言，二十一層樓的升降機歷程，好像二十一小時般難過。他第一時間衝出升降機，外傭回頭向我微笑，用唇語跟我說，“Thank you!”

與他真的有點緣，自此以後，經常遇上他。一天，他竟然主動出擊跟我搭訕。“哥哥，我是張志國，別人都叫我阿國，住在23C。暑假後，要上中學，學校規定每個學生要學一種樂器，我想學吉他，哥哥可以教我嗎？”禮下於人，必有所求，阿國EQ差，IQ不俗。

小毛頭真厲害，從哪裡知道我會彈吉他？我一臉驚訝，他看在眼裡。“是表哥告訴我的，25D的林志宏，你叫高磊，識玩電子琴、結他與二胡。”他神氣地說。

“這個80後，林志宏，是你表哥！你們表兄弟原來同是上下層鄰居。”林志宏，我對這個寂寞的年輕人，甚有好感，愛屋及烏，對小毛頭有點改觀。

“阿國，我勸你不要學，學吉他不容易，手指頭會很痛。會嚇怕你這個少爺仔，哭着說我欺負你。”我故意損他。“況且，我是香港十大惡人之首，你不怕我嗎？”我睜大眼，裝個怒目表情，他竟然還我鬼臉。

“宏表哥跟我說，你很搞笑，我才不怕你，你是個好人。”千穿萬穿，馬屁不穿，小毛頭果然厲害，上次給我的壞印象，淡化不少。

“一星期兩次，晚上兩句鐘，在我家。暫時定星期二、五兩晚，八點開始，開學後，再安排。你有吉他嗎？”教孩子音樂是一種享受，我樂意奉陪。

“沒有，磊哥哥，你可以幫我買嗎？”阿國面露難色。“沒問題，今個周末，你跟父母一起，我帶你去買。”我隨意的回應。阿國有點難於啟齒，聲音放得很輕，怕大堂的管理員聽到。

“爸爸媽媽在東莞開廠，每個月只回來數天，最近趕貨，周末不能回來，他們有給我錢，印傭會陪我去。”阿國明顯有點不開心。我開始隱約知道，為何第一次見阿國時，他會有這樣的行為。

約好在樓下大堂見面，阿國看來很興奮，旁邊的印傭帶着微笑，默默跟在我們身後。

阿國看上一個中價吉他，我順道為他挑選配件與兩本民歌集。結帳時，阿國在小背囊拿出銀包，銀包印滿我不認識的卡通人物。阿國取出三張千元紙幣，熟練地付鈔，數零錢，取發票。

我看得皺眉，眼神帶着異惑，向站在身後的印傭，細聲詢問，“Always！”阿國只有十二歲，他父母竟然放心…。

聰明的印傭，當然沒有作聲，面帶苦笑點頭。刹那間，我對阿國完全改觀。他相當孤獨，或許動人的音符，能為他帶來一絲絲的安慰。